吴中盛景闻名天下，坐落在苏州城西南部的东、西两山，湖光潋滟、山色动人，成为千百年来城中士夫和远途访客最热衷的游赏圣地之一。位列道教十大洞天第九位的林屋洞，正位于两山中的西山之上。
尽管已在苏州昆山潜居6年埋首道教研究，但直到2023年1月，我才与朋友和家人两次走访西山，方得一窥林屋左神幽虚天的莫测玄妙。两次考察分别发生在1月11-13日和24-25日间。前次由我、西南大学余旸老师一家、浙江大学陈龙博士、我院宗教所孔雁老师、我所包晓彤同学组成团队。后次则是我与妻子和岳母三人前往，着重补充因前次时间紧凑、路线不熟而漏掉的包山禅寺和禹王庙等信仰圣地。当然，除我之外的参与者，可能并不清楚或者不深信此次行程暗揣着“用脚踏查”的目的，直到两组团队分别愤然抱怨“跟着白老师出门，总有拉练的感觉”之余，心中或许才生出上了贼船的叹息——当然，金庭盛景足以在心灵上疗愈我为大家带来的物理伤害。
洞庭包山之下有石室地脉的观念和龙威丈人于此得灵宝五符的传说，经南朝上清吸收整合，即刻便生产出一座秘境洞天。陶弘景所辑《真诰》中记载，“苞山下有石室银户，方圆百里”，“天后者，林屋洞中之真君，位在太湖苞山下，龙威丈人所入得《灵宝五符》处也。”随着洞天思想的继续整合，林屋洞的洞天地位获得反复重审。如《无上秘要》引《道迹经》综述灵山洞室，称“林屋山洞周回四百里”在司马承祯总结的洞天福地系统中，林屋洞在十大洞天中排名第九，“周回四百里，号曰左神幽虚之洞天，在洞庭湖口，属北岳真人治之。”晚唐杜光庭整理的洞天福地名单中，林屋洞第九洞天的地位和左神幽虚天的名称没有改变，但治此洞者则由北岳真人改为龙威丈人。显然，将龙威丈人作为林屋洞主人的说法，要比“北岳真人治之”更有道理——尽管更早的《太上灵宝五符序》和《真诰》都已指出此洞实际是“天后别宫”，洞中真君是天后。林屋洞雨洞题刻中有明代王鏊所题“天下第洞天”、清代俞樾所题“灵威丈人得大禹素书处”等，都是后来游访者对林屋洞仙道身份的回顾和宣示。
唐代开始，朝廷方面也对林屋洞提起重视，时常遣使者投龙告祭。这些祭祀活动使林屋洞的仙道圣地地位得以稳固，接下来让我们具体看看古时在林屋洞及周边举办的祭祀活动。
二、林屋洞祭祀仪式及遗存
官方派遣使者在林屋洞和紧邻的太湖投龙，最晚在唐代已成为惯例。投入这一洞宫水府的龙简，也并不是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才首次发现。李唐开国皇帝李渊将李氏祖先追溯至太上老君，为唐代帝王普遍尊崇道教奠定基础。格外崇道的几位唐代皇帝不时下命醮祭宇内洞天，投送金龙玉简。前面提到的皮、陆二人《太湖诗二十首》中，有以《投龙潭》为题的两首诗。可知最晚在唐代，林屋洞左近便已设定专门的投龙之所。李唐之后，地方藩王和赵宋皇帝继承了这一做法。
三、绑定林屋洞的道教宫观
与林屋洞绑定的这座林屋馆的结局不得而知，或许在南朝后期到隋唐之际的动荡中遭到毁弃。唐代开始，林屋洞又获得一所专门道观，这所道观延续千年，直到数十年前方才因人事而消亡——这就是著名的灵佑观。有关灵佑观的历史，《西山镇志》中有一段简明扼要的介绍，以时间线索串联起灵佑观的兴衰历程。但方志的体例限制使那段叙述太过简略刻板，我们在这里不妨稍作铺述。
《吴地记·后集》记载称：“神景宫在县西南一百二十里，太湖中。唐乾符二年置。”这座神景宫，就是灵佑观的前身。王鏊《震泽编》对这所道观的记载比较清晰，点出灵佑观变迁史上的几个重要时间点。王鏊称，明代西山有道观五座，排在首位的就是林屋洞旁的灵佑观。灵佑观即旧时神景宫，“旧传宫廊百间，环绕三殿，故名‘百廊三殿’。今亡矣。”据称这座道观的初建，是唐高宗乾封二年诏令天下名山洞天普建道观的结果。元和四年，道士周隐遥尽力经营。天禧中，宋真宗遣使投龙于此，随后赐改观额为灵佑观，“宋天禧五年诏康孝基重建”《林屋民风》等有关方志对灵佑观的记述，与《震泽编》基本一致。虽然王鏊等人给出的信息很明快，但灵佑观的经历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石1、《神景观林屋洞碑》，唐开成三年。
石2、《灵佑观中枢门下牒》。徐则行书，大中祥符七年。
石3、《灵佑观记》。天禧五年。
李3、《灵佑观永禁分房碑记》。嘉庆甲子岁三月清明日立。
李4、《重修灵佑观记》。嘉庆十八年十月，蔡九龄撰书，“董事蔡世雄、蔡遂根、蔡受天、蔡楚堂立。”
除驾浮阁外，一月下旬的第二次走访，发现在林屋洞山脚下，大约就在正门雨洞旁百米左右处有一座太岁殿。遗憾的是，这座太岁殿的前世今生我还未能充分了解，有待未来再次探查。彼时太岁殿中正在举行拜太岁仪式，门前的白鹤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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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维德撰：《林屋民风》，卷1，见侯鹏点校：《林屋民风：外三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9页。
《紫阳真人内传》，见《道藏》，册5，第546页。
顾炎武：《肇域志》，清抄本，收爱如生基本古籍库，卷7，第20-23页。
杨循吉：《林屋洞天志》，见何镗辑：《古今游名山记》，明嘉靖四十四年刻本，收爱如生基本古籍库，卷17，第64-65页。
王鏊：《震泽编》，明万历四十五年刻本，卷2，第5-6页。
苏州市吴中区西山镇志编纂委员会编：《西山镇志》，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63页。
苏州市吴中区西山镇志编纂委员会编：《西山镇志》，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64页。
《太上灵宝五符序》，卷1，见《道藏》，册6，第315a-318c页，
有关灵宝经出世道内传说的简要梳理，参闾丘方远：《太上洞玄灵宝大纲鈔》，《道藏》，册6，第376b页。
有关太湖禹庙的一些情况，参戈春源：《太湖禹迹略考》，《苏州科技学院学报》2008年第1期，第81-84页。
陶弘景撰，赵益点校：《真诰》，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卷18，第320页。
陶弘景撰，赵益点校：《真诰》，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卷11，第191页。
司马承祯：《天地宫府图》，见张君方编，李永晟点校：《云笈七签》，北京：中华书局，2003年，卷27，第611页。
杜光庭：《洞天福地岳渎名山记》，见罗争鸣辑校：《杜光庭记传十种辑校》，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第388页。
李昉：《太平广记》，北京：中华书局，1961年，卷467，第3845-3846页。
王鏊：《震泽编》，明万历四十五年刻本，卷2，第7页。
赵道一：《历世真仙体道通鉴》，卷4、卷16，见《道藏》，册5，第129b页、第196a-b页。
皮日休：《太湖诗序》，见苏州市吴中区西山镇志编纂委员会编：《西山镇志》，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304页。
陈仁锡：《送黄石斋偕徐霞客游洞庭》，见《无梦园初集》，明崇祯六年张一鸣刻本，卷5，第70-71页。
王鏊：《震泽编》，明万历四十五年刻本，卷2，第9页。
王维德：《林屋民风》，卷5，见侯鹏点校：《林屋民风：外三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108页。
金友理：《太湖备考》，清乾隆十五年刊本，卷16，第3页。
王维德：《林屋民风》，卷5，见侯鹏点校：《林屋民风：外三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108页。金友理：《太湖备考》，清乾隆十五年刊本，卷16，第3页。
陈垣：《二十史朔闰表》，北京：古籍出版社，1956年，第114页。
有关吴越国龙简和此枚伪简的情况，参王宣艳：《吴越国钱氏银简考释》，《东方博物》第72辑，第27-39页。黎毓馨主编：《吴越揽胜：唐宋之间的东南乐园》，北京：中国书店，2011年，第6-9页
此传世拓片系出伪造的情况，以及以上两种相关研究，均系曲爽告知，特表感谢。
潘耒：《游西山洞庭记》，见陈其弟点校：《吴中小志丛刊》，扬州：广陵书社，2004年，第503页。
苏州市吴中区西山镇志编纂委员会编：《西山镇志》，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83页。
王悬河：《上清道类事相》，卷2，见《道藏》，册24，第878b页。
苏州市吴中区西山镇志编纂委员会编：《西山镇志》，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79页。
王鏊：《震泽编》，明万历四十五年刻本，卷4，第9-10页。
王维德：《林屋民风》，卷12，见侯鹏点校：《林屋民风：外三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280页。
《灵佑观修建记》，见李根源：《洞庭山金石》，卷1，见侯鹏点校：《林屋民风：外三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319页
《灵佑观碑记》，见李根源：《洞庭山金石》，卷1，见侯鹏点校：《林屋民风：外三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378页。
《灵佑观永禁分房碑记》，见李根源：《洞庭山金石》，卷1，见侯鹏点校：《林屋民风：外三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402页。
《重修灵佑观记》，见李根源：《洞庭山金石》，卷1，见侯鹏点校：《林屋民风：外三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403页。
金友理：《太湖备考》，清乾隆十五年刊本，卷6，第12页。
刘大彬：编，江永年增补，王岗点校：《茅山志》，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卷10，第273页。
令狐楚：《送周先生住山记》，见王维德：《林屋民风》，卷6，见侯鹏点校：《林屋民风：外三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131页。
金友理：《太湖备考》，清乾隆十五年刊本，卷6，第12页。
汪道昆：《游洞庭山记》，见其《太函集》，明万历刻本，收爱如生基本古籍库，卷71，第11页。
李根源：《洞庭山金石》，卷1，见侯鹏点校：《林屋民风：外三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378页。
苏州市吴中区西山镇志编纂委员会编：《西山镇志》，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79页。
苏州市吴中区西山镇志编纂委员会编：《西山镇志》，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231页。
李根源：《洞庭山金石》，卷1，见侯鹏点校：《林屋民风：外三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32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