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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亚湾旅游景点(寻访深圳大鹏半岛秘境:“抗疫”哪吒庙和海边银叶树)

时间:2024-02-27 23:59:34阅读:

大亚湾旅游景点(寻访深圳大鹏半岛秘境:“抗疫”哪吒庙和海边银叶树)

八十多年过去了,日军曾经扫荡过的海滩,如今啸聚其间是数量众多的银叶树,构成了这个星球上迄今为止保存最完整、树龄最大的天然银叶树群落。

2019年12月,即将消失的深圳大鹏半岛坝光村。

是银叶树,不是银杏树。想起十年前第一次探访时,我犯下的错误,真的相当乌龙。不但记错了树名,还跑错了观赏的地点。直到去年,2019年12月,我第二次去时,才知道银叶树其实一直就站在海滨的滩涂泥沼里,潮涨时吞吐波浪,潮落时呼吸天地。

生长银叶树的坝光位于深圳东部大鹏半岛的东北角。其北面海拔717米的深圳第四高山——笔架山(为区别深圳市中心的笔架山,当地又称之为大笔架山),仿佛一道拉链把深圳与惠州锁结一起。西面和南面则盘踞着深圳第五高山、海拔707米的排牙山。这列几乎横亘整个大鹏半岛中部的山脉,因山势险峻陡峭,酷似一排排错落起伏的尖牙利齿而得名。在1958年以前,排牙山是宝安县(新安县)与惠阳县(归善县)的县界。再往前追溯,它还是古代广州府与惠州府的府界。被山峦拥抱的坝光只有东面敞开着胸怀,朝向大海,任凭浪花、礁石和沙滩细细雕琢出长达15公里的海岸线,漂亮而曲折。十年过去了,我仍然记得,那趟错过银叶树的旅行里,我和家人站在坝光海边看到的美景:隔着天光云影的大亚湾,对面,惠州稔平半岛远远的,缥缈得像一场正在上映的海市蜃楼……

如果我没有猜错,距今四百余年的明朝嘉靖年间,一群来自福建、广东兴宁等地的客家人肯定也看到过这些美景。不,不止这些,那个时候,他们应该看到了更多。看到了清澈流淌的河涌,看到了沿海蔓延的红树林,看到了成群飞舞的白鹭,看到了沙土堆积如坝的平地,看到了坝上如茵的绿草……他们这才停住迁徙的脚步,把扛在肩膀上的家卸下来,聚拢成一座小小的村庄,取名坝岗。后因客家话“岗”“光”发音相同,渐渐讹传为坝光。然而,这块看上去很美的风水宝地,并没有成为可以“避秦”的“桃源”好不容易熬过了明末清初接二连三的灾荒、饥馑、战乱、瘟疫……却差一点在所谓的“康熙盛世”里遭受了“灭顶之灾”

现在想来,十年前的我并不知道这个统称,以为坝光就是一座村庄。以至于我在村里村外逡巡了好几圈,连银叶树的一片叶子都未见着。却看到了,二三十株数百岁的古老榕树把屋舍团团围在一片宁静之中,透过树林的缝隙,有船儿停泊河岸,有牛儿在田埂上漫不经心地啃草……

我再度前往时,这些记忆里吐着芬芳的田园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忙碌紧张的大工地,泥头车跑来跑去,挖掘机挖来挖去,推土机推来推去……村庄变成了一堆又一堆的瓦砾,祖先留下的庙宇、祠堂、榕树岌岌可危,远远望去如同尘沙围困的绿洲,说不出的孤单。整个坝光,面积约有32平方公里,据说是寸土寸金的深圳,最大、最后的一块可用于开发的土地。再过几年,这里将崛起一处叫国际生物科技谷的园区。移山、填海、拆迁……正在让盛满光阴故事的村庄一个接一个地消逝。幸运的是,还有一座叫盐灶的村庄保留了下来,连同蔚然成林的银叶树一起。

盐灶还在几公里之外,按照建筑工人的指点,我驱车驶上了坝核公路。这是一条与海蜿蜒同行的公路,曾经沿途尽是的红树林在1990年代兴起的海产养殖中被砍去不少,眼下公路两侧挤满了写着囗号的工地围挡板。除了围挡板,我还注意到不时闪现的一块块标志牌,提醒没有通行证的车辆掉头。原来,这条路的尽头连着中国第一座核电站——大亚湾核电站。从1987年基建开始,那里就实行了严格的封闭管理,没有通行证,人车根本无法进入,只能折返。当然,我并不需要去那里。

转了好几道弯后,开始爬坡。没多久,在左手边,我看见两块围挡板之间露出一处“破绽”——黑乎乎的路口,便不加思索地拐了进去。一道只容一辆车通过的下坡路和一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黄狗,在车前引领着我。因为担心会车,开了一段之后,我把车插进路旁的林子。

其实担心纯属多余,对面不会来车的。这里已是一座空村,阒无人迹,连刚才的狗也跑不见了。我一直走到村前的海边,未与银叶树相遇,却相遇了一间绿瓦绿墙、乡土气息浓郁的小庙。居然是太子庙,供奉脚踩风火轮、手持火尖枪的哪吒三太子。这大大出乎意料,据我所知,粤港澳地区比较常见观音、天后、关帝的宫庙,哪吒庙相当稀罕。若干年前,我参观过澳门大三巴附近的一座哪吒庙。除此之外,在深圳,这还是我头一次看到。

太子庙背对西南门朝东北,不高不大,目测顶多30个平方,只住得下哪吒一位神祇。从庙内一块语焉不详的碑记,我得到了两个讯息,一个是这村子叫产头,并非盐灶,我竟然再次跑错。另一个是两百多年前始建此庙。我大概算了一下,两百多年前是清朝雍正、乾隆、嘉庆年间,正值复界以后客家迁徙的高潮。同时,广东沿海因为风灾、旱涝、饥荒引发的瘟疫也逐渐抬头。据地方志记载,那个时候产头所属的归善县、惠州府共发生过4次瘟疫,仅一山之隔的新安县在嘉庆25年(1820年)甚至发生过1次明确的瘟疫--霍乱。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的村民,缺医少药、悽惶无助,只能跪拜哪吒的庇佑。

民间相传能抗瘟疫的哪吒。

为什么拜哪吒呢?可能是村民觉得观音、关公、妈祖、伯公(客家对土地神的称谓)都缺乏“抗疫”经验,比不上耳熟能详的《封神演义》故事里,那位既在东海屠过龙,又在西岐抗过瘟疫的哪吒威猛。大三巴哪吒庙就是为从前澳门出现瘟疫时显灵的哪吒而建。或许产头的太子庙也是基于这个原因,一切不得而知,迎面吹来的海风也不能告诉我准确的答案。

原路返回,在产头路囗,我拦住了一辆电单车。骑车的小伙很热情,告诉我走过头了。末了,他让我开车跟着,没多远。果然,不远即到,我把车靠路牙停好,猫腰钻进小伙指的一块围挡板上的破洞。

眼前豁然开朗,人工种植的树木、花草慵懒地晒着日头,闲置的健身器材、垃圾桶无聊地生着锈,石板铺的步道连着一道曲折的木桥,桥的那头,站立着一栋栋灰瓦白墙的客家排屋。这里无疑就是盐灶,我怎么也想不到它会藏在一处建好已久却未开放的市政公园里。

绕过一方半圆形的月池,我来到蓝氏宗祠前的禾坪(夹在月池与房屋之间,客家用来晒谷打场的空地),前后左右打量着眼前的村庄。显而易见,这处小小的村庄并无旅游书上常见的土楼、围屋,只有分列成两三行,参差起落“勾搭”一起的30多栋民居。依我看来,整个形制有点类似今天地产商销售的联排别墅。没错,这种迥异于围合封闭的土楼、围屋的开敞式建筑组群正是大鹏半岛上从清朝中叶以后逐渐流行的客家排屋。推开蓝氏宗祠虚掩的木门,整个村庄的故事“吱呀”一声打开了。

清朝雍正年间,广东兴宁的一个蓝姓家族遭受天灾人祸,绝望之际,听到惠州府、广州府复界招垦的消息,便一路向西南迁徙。在大亚湾北岸的澳头海边搭船时,他们遇到了一个来自江西赣南的周姓家族。都是客家,风俗相近,都把随身带的骨罐(客家迁徙时通常会带上盛殓祖先骨殖的陶罐)放在船头。等到上岸,才发现两家的骨罐混在一起根本无法辨认。对素来敬祖穆宗的客家来说,这着实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悲哀之余,有人急中生智,想出了“解决”方案:两家结拜为异姓兄弟及后代不得通婚。祖宗的事情安排妥当后,他们在树林掩映中发现了一条亮晶晶的河涌,又在荒草湮漫里发现了一片煎煮海盐的炉灶,那是迁海而去再未回转的人丢下的。更重要的是,笃信风水的他们,还发现了不远处有一大片银叶树,正好可以作为客家村庄必不可少的风水林。于是,蓝周异姓兄弟联手夯土筑墙,掘井开塘,推平煮盐的炉灶改造成栽植庄稼的农田,一座叫盐灶的村庄上空开始升起袅袅炊烟。

到了清末民初,社会的动荡、人口的膨胀让本来就山多地少的大鹏半岛再也无法养家活命。年轻人不得不背井离乡,另寻生路。那个时候,大鹏湾的海边有几处蒸汽轮船直航香港的码头,船票仅需一元港币。盐灶村民周澄宇较早赴港,大鹏半岛许多年轻人通过他后来开办的“船馆”(从事海员职业介绍的机构)谋得“跑火船”(海员)的差事。“跑火船”虽然辛苦,但是待遇相对丰厚。他们不光把薪水、“红毛泥”(当时称英国出产的水泥)、石料,有的甚至连跑船时看到的西洋建筑样式都画下来寄回去,要求家人照此建房。再后年,这些见过市面的年轻人纷纷参加了接踵而来的香港海员大罢工和省港大罢工。

大鹏半岛海滩布满黑色的礁石。

在村庄东侧的一栋民宅,我看到了一堵带有西洋装饰风格的山墙。几近百年的光阴,给它打上了一层沧桑,原先完美的弧线和绚丽的花纹凋零得斑驳黯淡,唯有“紫气”两个大字隐约可辨。这是盐灶仅有的民国早期建筑遗存,同时期的大多毁于日军纵烧的战火。

1938年,为策应正在进行的武汉会战,日军发动侵略华南的广州战役。因为情报失误,中国军队主要集结在珠江口,大亚湾只构筑了简单的防御工事。10月11日下午,日军的小股先头部队抵坝光一带刺探情报,遭到坝光抗日自卫队的--。12日凌晨,日军大规模登陆大亚湾后,对沿岸村庄实施血腥的报复,抢掠--放火。作为登陆点之一的盐灶首当其冲沦为一堆废墟,呆立村后的银叶树也未能幸免,被日军拣大的砍翻十棵,抢去修建防空洞。

八十多年过去了,日军曾经盗伐银叶树的海滩,如今是一处面积2万平方米的“国家珍稀植物群落保护小区”据说啸聚其间数量众多的银叶树,构成了这个星球上迄今为止保存最完整、树龄最大的天然银叶树群落。银叶树属于热带、亚热带海岸红树林的树种之一,但并不是所有的红树林都能大范围生长银叶树。只有充足的阳光、冷热适中的海水、比例恰当的咸淡水交汇和含盐量高的沙壤土,才能让漂游海面的银叶树种子甘愿沉沦在潮汐涨落的地带扎根萌芽。事实上,仅仅数十年之前,不单单盐灶,整个坝光沿海都是银叶树繁衍的家园,是人类活动招致的生态环境变化,让银叶树的圈子越来越小。

漫步保护小区内的观景栈桥时,我特地仔细“翻阅”了一枚银叶树的树叶。如果只看叶面,深绿色,和普通的树叶没什么两样。翻过来再看,叶背却是银灰色。截然不同的两种颜色附着于同一片叶子,的确有些神奇,银叶树正是因此而得名。而银叶树另一个神奇之处,就在于它的根。当我找到一棵树龄超过500年的银叶树时,被深深震撼了。这是最古老的一棵,树冠如一把撑开的巨伞,树干粗大高壮。尤其令我“惊心动魄”的,是它裸露地表的板状根部,异常发达、夸张,足足有一两米高,失水蛟龙般地扭曲、伸展、盘结、交错、挣扎……呈献出一种痛苦之美。尽管很美,却让我有些不忍直视,我更想听到潮汐滚滚而来之际,它在海风吹拂下发出银光般闪亮的笑声。

栈桥是单行道设计,走出银叶树林,又转进了与之伴生的红树林。在那里,我看到了细条条的秋茄。秋茄又名水笔仔,这让我想起了年少时读过的一首诗:再见了啊我的水笔仔/你心中有我珍惜的爱/莫怨我恨我,更请你/常常将年轻的我记起/请你在海风里常回首/莫理会世间日月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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